景泰元年三月二十六日,沈忆宸跟杨鸿泽坐在礼部衙门的大堂内,等待着新录取的三百名贡士前来拜谒。
只有经历过“拜师礼”,沈忆宸才算正式成为“三师”之一的座师,新科贡士或者说准进士,将成为他的门生弟子。
本来拜师礼在放榜之后就应该立马举行,可恰逢北方饥荒灾乱,加之朝廷时局震荡很多事情处理不过来,于是乎原本定于三月初一的殿试,推迟了一个月到四月初一,这让拜师礼也顺势推延了。
此刻沈忆宸跟杨鸿泽两人正襟危坐,呈现出一副师者尊严的架势,不过在等待的漫长时间内,终究不可能如同雕塑一般伫立,杨鸿泽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开口道:“没想到北方的粮食危机,真能在你手中解决。”
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杨鸿泽语气中带着一种唏嘘不已,曾经他抱着赤子初心,认为自己才是那个为生民立命的官员。结果进入到浑浊的官场后,见识到不平之事,这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当初认为的那么清高。
相反一直被视为卑鄙小人,趋炎附势的沈忆宸,却做到了很多人无法做也不敢去做的事情。
相比较外界盛赞的治水、平叛之功,这种亲眼见证力挽狂澜带来的震惊,才更能触动杨鸿泽的内心。
“很多东西事在人为,当你去做了就会发现不过如此。”
沈忆宸淡淡回了一句,北方饥荒整体局势走向,几乎全在他的掌控之中。哪怕查封了会昌伯孙忠一党名下粮铺,他们除了找皇帝抗议,以及在皇太后耳边吹吹风外,拿不出任何有力的反制。
皇太后孙氏最大的弱点,就在于她是个女流之辈,当宣布退居后宫不再过问朝政后,就将彻底斩断对于前朝的影响力。不像太上皇朱祁镇那样,哪怕现在被囚禁于南宫,依旧能遥遥操控效忠于自己的臣子。
甚至更退一步说,哪怕没有从南方运来的三百万石米粮,只要能豁的出去掀桌子查封,依旧能缓解北方的粮食危机。无非就是南征军离京要再拖拖,等待南方夏收的米粮通过漕运抵达京师,再进行下一步行动罢了。
后者不仅仅是沈忆宸能做,杨鸿泽依靠着礼部尚书胡濙文官集团的势力同样能做到。两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,愿不愿意破釜沉舟的去做而已。
“是吗?那我确实不如你洒脱。”
杨鸿泽嘴上流露出一抹苦笑,这是他第一次公开承认自己不如沈忆宸,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,他意识到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。
没过多久一行新科贡士从屋外走了进来,会元当为首为先,所以第一个踏入大堂的是沈忆宸力排众议取中的新科会元彭时。
对于彭时的了解,沈忆宸全靠史书的只言片语,从未在私下有过任何接触,今日算是第一次见面。
彭时永乐十四年生人,现在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值壮年,对比沈忆宸看似中式年龄稍长,实则放在明朝能三十左右考中贡士,已然称得上“年少有为”四字。
很多考生究其一生,都无法踏入紫禁城殿试,到了取中时刻已经是满头银发。
相比较太师椅上保持着神情自若的沈忆宸,彭时见到自己这位座师,脸上有着一抹压制不住的激动。这里面不仅仅有取中会元的感激之情,更多是一种看见人生导师的振奋。
“沈学”中的理念,陪伴过彭时无数个日日夜夜,他想要如同沈忆宸那样,成为一个为天下苍生做实事的官员。此刻他的情感,几乎就跟西湖雅集上何闻道,见到沈忆宸的时候一模一样!
首批进来拜谒座师的不仅有彭时这个会元,而是五经魁全部走进了大堂,何闻道跟冯正两人心中情绪,相比较彭时可以说大同小异。
他们都是“沈学”的追随者,早已把自己视为沈忆宸的门人。
不过五经魁中的另外两位,却呈现出一副迥然不同的神情,他们是文官集团共同选中的后辈,本来其中一人还要高中会元的。
结果被沈忆宸这么一阻拦,没了会元之尊,只能名列五经魁之一。别看名次相差不多,事实上一百个亚军很多时候都抵不上一个冠军,放在科举中同样如此。
所以他们看到沈忆宸,就跟看到自己“杀父仇人”一样,能压制住真实情感冷着张脸,已经算掩饰的不错了。
“学生彭时、陶中轩、邱永世、何闻道、岳正,拜见恩师!”
说罢,五经魁齐刷刷的跪下,朝着沈忆宸跟杨鸿泽两人行师生大礼。
“诸位乃国之栋梁,能看到你们今日意气风发的模样,本官甚是欣慰,起身入座吧。”
沈忆宸笑着回了一句,然后虚空抬了抬手,示意几人可以起身。
“起来吧。”
杨鸿泽此刻也顺着回应一句,虽然明朝会试没像清朝那样明确正副主考官身份,但是己巳科会试谁才是真正的总裁,众人均是心知肚明。
加之对于沈忆宸解决北方粮食危机的敬佩,这一次杨鸿泽没有争个上下高低,把自己摆在副总裁的位置上。
“谢恩师。”
五经魁等人起身之后,站在一旁的礼部衙门吏员,立马就端着茶水过来,让他们向两位会试总裁敬茶。要知道拜谒座师的流程,得呈上门生帖,敬上拜师茶后,才算正式定下了师生名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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