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内湿冷,寒风一阵一阵挤进来,扑在老人脸上,些许雪花挂在须发随风微微抚动,黄巢出神的望着帐帘,脑中浮现的那人身影,时常微笑,如今再回想起来,那眸子里蕴含的,是无比的阴冷。
黑暗里,老人听到脚步声,帐帘掀开,进来的是,他的子侄之一的黄邺,其余子侄、将领如今都不在身边了,陈州一战,他仓惶逃窜,那边局势、麾下将领的下落,早已不知晓,眼下,连篝火都不敢燃起,就怕被各镇节度使追寻而来的斥候发觉。
“邺儿,外面有情况?”黄巢声音低哑的开了口,进来的汉子摇了摇头,他浑身血气在寒冷天气里,散发一股铁锈的味道,站在帐口,嚅了嚅嘴,还是说道:“陛下,接下来,我们该如何打算?我实在想不明白,数月前,我大齐上下齐心,安置流民,精简军队,到的现在......却变成这般模样,求陛下解惑。”
“有什么好说的,被人算计了......就这般简单。”被褥下,老人搂了搂被单,呼出一口白气,想起耿青一连串的动作,此刻也有许多没有想透的地方:“朕,也有地方没想透彻,先下去吧,明日一早离开,待收拢了溃兵,再图后计,放心,朕岂会就这样被打败,一蹶不振?”
老人笑呵呵的挥了挥手,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做出灰心的神态,不然下面的兵将就不好带了。
“是。”
黄邺抱拳转身离开,走出帐帘的一侧,有纤瘦的身影在黑暗里显出轮廓,待对方走远,闪身窜到了帐帘守卫旁边,伸手抓去了守卫颈脖。
咔!
骨骼断裂的轻响,清脆的传入帐篷,正闭上眼睛休息的老人陡然睁开双目,对面的帐帘忽地掀开,冷风夹杂着雪花扑在了他脸上,片刻,帐帘垂下,风雪断去,帐内的黑暗里,有嘭的重物落地的声音,像是人的身体。
“陛下入寝,怎的没有人服侍?”
犹如梦魇般的声音响在老人耳边,那段不堪的记忆潮汐般涌了回来,黄巢惊悚的瞪大眼眶,距离帐帘几步之遥,一个纤瘦的身影站在那里,目光盯过来,双目如狼,在黑暗里格外明亮。
“你是........耿青手下的那个宦官——”
老人失态的顶着被褥起身叫出声来,对于那个宦官,他接触最久,记忆格外的清晰,眼下就算看不到面容,那声音无论何时何地,都记得的,那日脱困,让尚让带兵搜寻了几圈,也未曾寻到他,哪里知晓,这人竟藏身这里。
......不对。
黄巢想到什么,凝实了眼神:“你一直都在我军中,其实耿青早已谋划朕有此一败?”
“陛下想多了。”
黑暗的轮廓动了动,像是慢慢走过来,从袖里摸出了什么东西,握在了手中。
“.......之前啊,咱家就问过耿郎君,他说哪里需要那么复杂.......费尽心力去盘算往后之计,不如掌控眼下,给诸位安排好退路,只需让你们照着路走就行了,至于途中出现什么,都是我们说得算。”
清冷的语气,让老人眼皮一跳,原本躁动的心顿时拉了起来,向后退了两步。
“朕乃齐国天子,就算兵败被擒,要杀要剐,也是李家皇帝亲自过问,岂能让你们动手!”
‘嘘!’
九玉竖起食指放在唇间,一手握着匕首,笑眯眯的走了过去。
“咱家杀谁,都可以商量,唯独你.......不行。阿耶还在阴曹,等着你下去呢。”
.......
帐外,风雪漫天,走到众人中间的黄邺,看着满地发抖的兵卒捏紧了拳头,如今到了这一步,还能回到当年义军睥睨天下的气势吗?
想必也不会了。
他叹了口气,心里有些想法,终究还是要跟陛下说的,止步转身,重新走去了帐篷,只是隐约有说话声传出。
.......
“你要干什么......”“别过来!”
“手里的什么,好冷!”
贴到颈脖的是彻骨的冰冷,黄巢喋喋不休的想要挣扎逃开,甩开被褥丢到对方身上,仍旧被一把拉了回去,后背贴在了对方胸膛,那冰冷的匕首压在了颈脖,老人飞快嚅动嘴唇说话,一时间心慌,不知要说什么,出口的声音是“啊啊......”的一通乱叫。
“收声!”
清冷的声线平缓响起的一瞬,九玉握紧匕首,压着老人的脖子猛地往外一拉,黑暗里,有液体喷射出来,老人睁大眼睛,双臂抽搐着,本能的去捂脖子,然而,匕首深深切入颈脖,流淌的血浆当中,硬生生割断了颈骨。
“陛下.......这是什么?!”
对面帐帘掀开,喊出一声的黄邺大步进来,迎头就是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,抹到手掌,一股血腥扑进了鼻孔。
“陛下......”意识到不好,黄邺拔出腰间钢刀望去对面黑暗显出的轮廓,热血冲上头顶,从未有过的凶戾激发,猛地持刀冲了过去!
呯呯几声动静,沉寂的雪林里,聚在一起取暖士卒虚弱的抬了抬头,随后又垂回去阖目休息。
帐帘掀开,九玉提着两颗人头脚步轻快走出,看了看周围,迅速出了林子,在原野雪地,踩着‘吱吱’声响,顶着漫天大雪,留下一长串脚印延伸向了长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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